昨天早上出門時,雖然是晴天,但太陽躲在雲層後,空氣悶悶的,出了捷運走到中心才一小段路,皮膚已經黏黏的了。十點半,我們到達碧砂漁港,跟黃媽媽、陳叔叔、以及中豪一家三口集合,一起乘船、登基隆嶼。
這個船公司的工作人員,有討海人的氣息,身材結實,矮小,跟上次遊基隆內港、比較是公務人員背景的那個船公司,氣質不太一樣。
駛出港口前,船先到安檢所靠岸,查驗證件,這次,我們是真的要出海了!檢查完,我們頭也不回地朝基隆嶼前進!
左右幾層防波堤,形成了一個通道,防波堤上,坐著海釣客。他們靜,我們動,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我在船尾看著來時路,興奮地期待著看見那魂縈夢牽的景象。
海洋大學、和平島、海科館、越變越小了,右手邊,出現了基隆港的起重機,協和發電廠的三根煙囪,左手邊,出現了瑞芳、九份…,隨著越來越廣的視角,婆娑之洋、美麗之島出現了,她躺在一層飄渺的雲霧之上,彷彿是從海的泡沫誕生的維納斯,天空為她騰出空間,映襯她層層疊疊、若隱若現的姣好身形。
想像,我是那個在十六世紀末不小心擱淺的葡萄牙人,忍不住驚嘆:Ilha Formosa!
1625年,葡萄牙人畫出一張完整的台灣地圖,台灣從此被世界認識。隨著東西方的海上貿易日益活絡,海商倭寇都把台灣當成據點、與彼此競逐,於是,台灣被迫成為國際舞台的要角。
此行,我們是為了下週的海洋想來探勘,路上一恩問到,這個海洋想的活動,到底是怎麼開始的?一寂說,是因為看了李崗的電影阿罩霧風雲,那時,她才驚覺,台灣曾經有積極進取、務實開闊的海洋性格啊,怎麼都消失了?
是啊,因為戰後五、六十年,一個倉皇逃難的政權,帶來了天朝中國的地名和記憶,把海岸線封鎖,把高山變成禁地。於是,誕生了一個有島嶼身體、卻有大陸腦袋、頭重腳輕的國度。之所以會辦海洋想,只不過是試圖讓這個國家的雙腿恢復力氣,減緩她的大頭症,找回自然的頭身比例吧。
於是,我們踏上了基隆嶼,用雙手觸摸岩石的質地,用雙眼觀察那從岩粉中生長的野百合,吸進海風的鹹。
這是一個火山推擠形成的島嶼,一百多萬年前出水的,比三、四百萬年前出水的台灣島還要年輕。此時此刻,我們眼睛看得見的,是海面以上的部分。我突然想起鄭南榕的文字:「坐船心態與深耕心態:這裡不是一條船,這裡是一塊固定在地球上的土地。」基隆嶼如是,台灣島也如是。我們看不見水面以下的海底地形,但這裡,確確實實,是一塊陸地。
這個島嶼的天然景致很美,因此,堆積的垃圾,外露的管線,醜陋的公共設施,顯得格外刺眼。導覽大哥帶我們站在直升機停機坪,教我們看海浪:來自台灣海峽和太平洋的兩股勢力,隨著潮汐,在此處較勁,漲潮時,左邊推向右邊,退潮時,右邊推向左邊…。這個現象,提醒著我們,地球是活的!
突然,有人問,這停機坪的地燈怎麼都壞了?大哥很可愛地說:唉呦,台灣人足可憐,這都是納稅人的錢買的,但是,都沒有人在維修管理,壞了了!還是太陽能的咧。
回程的路上,我們先乘船環島一週,那感覺好奇妙,來的時候,這個島嶼是神秘而陌生的,此刻,我認得她了,從船上,我辨認出剛剛走過的角落,還有每個角落聽到的故事。
我想,人之所以會想要守護一片土地,是因為認識。當認識得越深,情感就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