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被「精神病」 by薛小山

· 好文推薦

山東省臨沂市人大副調研員丰曉燕4月28日在北京王府井發傳單、呼籲民主改革,被王府井派出所以擾亂社會治安罪扣留,之後被強制關入臨沂第四人民醫院,當作「精神病」強迫治療。丰曉燕的女兒也因四處維權被當局監控和軟禁。請聽本台記者薛小山丰曉燕的女兒Alice Yang的專訪:

薛小山:丰曉燕為什麼會被送進精神病院?

Alice Yang:4月29日中午被強行送進去的,原因就是她在28日在王府井發傳單,希望推行民主改革,重選中國主席,反對社會不公。

薛小山:你最後一次見到丰曉燕是什麼時候,她的狀態怎麼樣?她被喂什麼藥?

Alice Yang:5月16日,當時她很著急地拍門,希望我能把她救出去。她說話很不流利,有點大舌頭。她告訴我,因為藥品副作用,她無法思考、無法入睡、無法行動,坐下都很困難,思考問題都很困難(醫院)說她是精神分裂症,每天三次被強迫用藥,用的都是一大把一大把的精神分裂症藥物,名字不知道。她不吃藥就會有很多醫生強迫服用。醫生對病人的態度很不好,動輒大呼小叫。之前我給她送的換洗衣物、書、家裡用的東西,他們都沒有給她。

丰曉燕力挺六四、香港反送中,體制內苦守二十餘年

薛小山:丰曉燕擔任臨沂市人大「副調研員」時做了哪些工作?她在體制內工作,為什麼做出這些 「離經叛道」的事情?

Alice Yang:我也不清楚幹了什麼工作。我母親年輕的時候可能就是比較激進的人。1989年,她還是山東師範大學新聞系的學生,曾跟隨全國大學生到天安門。畢業之後她本想奮鬥在一線扛機子,陰差陽錯到了臨沂政府。從市委宣傳部到市人大,二十多年來,她從認清(這一切)開始就一直反對現有體制。2003年左右她被市政府組織的黑社會撞斷了腰,導致現在腰椎間盤突出一直好不了。後來市委市政府一直不給她升職、也不讓她出國、考博士學歷職稱。2009年春天她想退黨退公職,單位也不允許。2019年10月,她在社區張貼大字報,支持香港反送中。

薛小山:她認清了什麼,為什麼會有這種轉變?她反對的是什麼?主張的是什麼?

Alice Yang:具體發生什麼我不知道。她從年輕時就希望這個制度是民主自由、公開透明的,抱著這樣的信念到單位工作,發現體制內尤其是領導的腐敗貪污。我記得她說好像在市委宣傳部工作時,被當時的領導丁鳳雲(原臨沂大學黨委書記,後被判處貪污罪)欺負,還打她。

2016年時,她給楊光發短信,「你沒有任何權力,只有在寒風中等待。你沒有把他們選下去的任何權力。」從中能看出她對選舉權缺失的不滿。

丰曉燕的辦公室能看到樓下來信訪的人,她也表達過憤慨,可能市政府對信訪的人態度都很糟糕。同時她還和我聊過,體制內抱團、徇私舞弊、打小報告、貪污腐敗、任人唯親、官員作風奢侈、公款吃喝玩樂、下級對上級恭維奉承。疫情期間政府的失職瀆職,也讓她十分不滿。

薛小山:你發來了一些作品,丰曉燕還喜歡寫詩和攝影?

Alice Yang:因為不允許出國,全中國她基本上都走遍了,累積了一些攝影作品。年輕的時候,她很喜歡《飄》和斯嘉麗,英國的《傲慢與偏見》、《簡愛》。

broken image

楊光曾任臨沂市高官,多年家暴丰曉燕並送至精神病院

薛小山:你的父親楊光在整個過程中扮演著什麼角色?

你之前在微博中提到,楊光曾任臨沂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黨工委副書記,2019年6月辭職後在臨沂做房地產。他曾多次濫用職權組織地痞流氓、警察把母親送進精神病院,聽任警察掌摑、拖行她。判定丰曉燕精神病也是楊光是第一監護人為由

Alice Yang:據我母親說,他就是政府的走狗。他可能就是一個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犧牲妻子和女兒的人。他還是個家暴狂

他家暴我母親多年,導致她兩隻耳朵半聾,一隻眼睛的視網膜幾乎破碎

去年六月在天津亞朵酒店,更是在地板上拖行、暴打,都被當時的攝像頭拍下來,當時為逃脫家暴罪行,就說我母親是精神病,第一次送進去。這一次,王府井派出所28號聯繫我父親,他又說我母親是精神病。王府井派出所就聯繫我父親把人帶回臨沂。現在住院的手續、各種簽字協議、病例都是只給楊光看。

薛小山:放棄妻子和女兒,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Alice Yang:我不知道,可能就是讓他的政治履歷更加的紅色吧

薛小山:你的父親為什麼要毆打她,還送精神病院?你能夠理解他的行為動機嗎?

Alice Yang:我母親35歲左右還是很愛我父親,拼命地為他在政府裡說話,他當年好像也受到過打壓。我父親的學歷,還是我母親翻資料幫他考的最初結婚時家裡經濟困難,只能上一個碩士,還是我母親把機會讓給了我父親。

好像是有個上面的領導一直提拔他,但是領導這次說:丰曉燕這次觸犯了底線,沒有辦法再忍受,不是精神病也要是精神病。

薛小山:底線就是在王府井發傳單?傳單上面寫什麼?

Alice Yang:我沒有見過那個傳單,我母親說有貼她自己的兩張照片,包括重選中國主席、推行民主改革、反對社會不公。我問楊光,你說的上面的領導是誰?臨沂市還是山東省?他說是整個中國的

薛小山:傳單上有提到過習近平這三個字嗎?

Alice Yang:好像提過。

broken image

臨沂市第四人民醫院強迫病人用藥

薛小山:楊永信曾經在臨沂市第四人民醫院用電擊治療網癮少年。還有其他人被「精神病」嗎?現在裡面是什麼情形?

Alice Yang:裡頭經常對病人大呼小叫,我母親說他們還會對病人強制用藥。5月7日我見到母親抱頭痛哭,醫生好像都很冷漠。我持續地和主治醫師潘虹說,你這樣做是因為我們母親的政見問題,最好不要給她強制用藥,是不人道的

有個護士還威脅我,再鬧就把我關進警察局。5月17日,我到精神病院打算拍證據,楊光突然沖出來,搶走我的手機,打電話給醫生要安排精神檢測。出來了兩個不知道是醫生,還是監督委員會的人,對我盤問:你想當大官嗎?對社會有什麼不滿嗎?樓上鄰居吵鬧的話你想謀殺他們嗎?

我當時做了一些妥協,刪除了微博。他們現在把我處在軟禁、監控的狀態,包括手機、微信、推特。楊光沒收了我的身份證。

薛小山:丰曉燕接下來可能會面臨什麼?

Alice Yang: 有兩個醫生說,我母親現在意識不到自己有病,他們希望達到的結果就是,讓我母親通過吃藥,意識到自己有病,而且放出來之後還持續地用藥。

薛小山: 你心中的丰曉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Alice Yang:在5月7日之前見到丰曉燕之前,我都還是消極逃避的態度,想著幹嘛非要這麼努力的反對現有體制。但是5月7日見到我母親,她說,「寧可站著死,也絕對不要跪著活」,還說這是一種在走獨木橋式的抗爭。

之前作為一個學生,我對中國政治都不知道。最近忙我母親的事情,我才慢慢發現這麼多在水底的事情,我這樣慢慢撈出來之後,感覺我母親確實是一個很高貴、很偉大、很勇敢、很了不起的人。她這麼多年的抗爭,被當地政府總結為「鬧」的行動,也是一種很頑強、很堅持不懈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