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對話的美術館 by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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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杉磯市中心的布洛德當代藝術館(The Broad),發現有一種新的工作職位,叫做VSA(Visitor Services Associate),基本上是結合了票務和引導、展品內容介紹、展場安全三種面向的客服人員。他們都穿全黑,並且掛著紅色帶子的識別證。

我們遇到的第一位VSA,就是在入口處為我們做一般說明的年輕女性,因為我們沒有要看需要購買門票的草間彌生(Yayoi Kusama)展,她建議我們拿地圖、直接往三樓去,並且提醒我們參觀的注意事項(展品不能碰,禁止食物和飲水…等等),如果有任何問題,包括展品的內容,都可以詢問跟她一樣穿黑衣掛紅帶子的人。

所以,進去展場後,我特別注意這些穿黑衣的人,發現他們都蠻有風格的,大部分是30歲上下,有男有女不同膚色不同族裔。

我從安迪沃荷開始看,看了兩三個展間,看到一個抽象色塊的大型作品時,我跟其中一位VSA剛好眼神對到了,他跟我打招呼,我也大方回應,然後,他很主動,問我對於這些作品有什麼看法,於是,我們就開始交談了。(他的英文有法語腔,推測他來自法國,不過,我沒有追問他的個人隱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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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過程很愉快,我說出我的想法,他也很熱情地為我介紹他很喜歡的Ellsworth Kelly的作品。他說,Ellsworth Kelly不同於一般很自我中心的藝術家,Kelly認為,畫家的性格不應該進入作品中,所以,他會讓畫布上沒有任何筆刷的痕跡,讓色彩均勻到就像是機器印刷的,這聽起來好像很容易,但做起來非常困難。透過畫作,他要呈現的是他從小在大自然中體驗的感官世界,把大自然抽象再抽象,他很喜歡看鳥,很多畫作靈感來自看鳥的體驗。他也大膽地打破方形畫框,去嘗試各種不同的畫布形狀,他認為,整個白色牆面,就是畫框。為了運送他將近六公尺長的作品Green Angle(因為不能捲又不能折),美術館還專門做了一個超大的貨用電梯。

很喜歡這位VSA的熱情,特別請他跟Green Angle合照了一張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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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巨幅的色塊前面,我可以感覺到,Ellsworth Kelly創作的並不是作品,而是在提供一種視覺經驗,比如說,我盯著Green Blue Red這個作品時,我的眼睛自己會去調合這三個顏色,會覺得藍色是陷進紅色裡去的,而綠色是從紅色跳出來的。

他說,很可惜的是,很多參觀者以為他們只是警衛,忽略他們的存在,或者,即使對話了,也不太敢放心表達自己的感想,怕自己「看不懂」,我稱讚說他很主動,如果不是因為他先問我感想,我們也不會開始對話。我很謝謝他的解說,讓作品更有溫度。我覺得,這樣子可以對話的美術館,比較有趣,我們不是只來看看名作,我們也來分享彼此的看法和感受,畢竟,藝術就是為了讓我們用新的角度來體驗習以為常的世界,透過跟人對話,我們把當下的感受即時用語言表達出來,等於是在替自己整理這樣的體驗。

有了這個第一個對話經驗,接下來,就容易也自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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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左邊這位VSA幫我講解了德國藝術家Anselm Kiefer的作品《Deutschlands Geisteshelden 》(德國的精神英雄/Germany's Spiritual Heroes)。裡面有著藝術家本人對於曾經參與並助長德意志民族主義的沉重反省。

有位VSA叫做Janis,她跟我眼神相接時,用唇語說:I love your shirt! (我喜歡你的上衣!)然後,我們就聊開了。(她是第二位表達喜歡我上衣的VSA,可見,穿對衣服,也是一種連結的方式啊!)

她不久前才跟男友從紐約一起搬過來,開始新的生活,她本來跟男友都在同一間餐廳工作,但她想要轉換跑道,在這裡工作,雖然一開始並不是特別有趣,她的美術相關知識也不夠多,但是,隨著經驗的累積,她以後有機會可以帶導覽,跟兒童工作…,只要自己積極,是很有發展潛力的。

不過,我也觀察到,每個VSA的態度不盡相同,有些人聽著耳機,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有些人比較主動,隨時在搜尋可以交流的機會。這些人所在的位置和資源,基本上是一樣的,造成不同結果的,真的就是每個人的工作態度。

有個作品叫做Under the table,是一組巨型的桌椅,我們走進去,彷彿就會想起我們還是小孩子、躲在桌子底下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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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有一幅三聯畫,英國女畫家Jenny Saville 的《Strategy》,尺寸很大,畫著一個很肥胖的女性,她的視線由上而下,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受,彷彿,我就是跟她很親近的人,從這樣的角度去看,完全不會想到美醜。我發現,藝術,真的在打破框框,讓我們更理解人的不同樣貌,接納人的不同狀態,打開我們對周遭的感覺,為生命注入活水,讓靈魂更自由。

離開了The Broad,我們去華特迪士尼音樂廳的屋頂花園,好讚的地方,園藝的設計融入了建築物本身的線條,既能享受到戶外的空間感,又很幽靜有隱私,感覺是很用心去規劃的。同行友人說,她去過台中歌劇院的屋頂花園,光凸凸的,沒有遮蔭,視線都被一個個突起的機電設備(或是通風口?)給擋住了,看不到整片天空,不知道這樣的設計是要給人什麼樣的體驗?

為什麼台灣美學教育失敗(或者,根本沒有),因為,美感是需要感覺的,但我們的教育最缺乏的就是感覺,當我們對自己沒有感覺,也就不可能去體會別人的感覺,不體貼使用者的設計,就不可能有美感,因為,美感是一種身心的體驗,不能只靠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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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空中花園,我們動身前往中央市場,要吃tacos。途中經過La La Land電影中男女主角搭乘的Angels Flight小電車,很多人住洛杉磯30年都沒機會坐,我們好幸運,今天有開!一定要搭乘!車票現金一塊錢,電車終點對面就是中央市場,這裡曾經是墨西哥人的菜市場,前幾年被改造了,變得比較貴氣、中產階級化,不過,氣氛還是比一般的美國市場生猛有力,一走進去,就像回到台灣的夜市,這是我們熟悉的吵雜與擁擠。被改造後,過去舊的店面很多都離開了,不過,還是有幾攤舊的,喜愛美食的Sophia推薦原本就在這裡的老攤位Roast to Go。

點了牛肉、豬肉和牛舌三種口味,吃了這個,基本上也完成了我們的觀光清單了。不過,回程時,發現了一個驚喜景點,一棟出現在電影《銀翼殺手the Blade Runner》的老建築Bradbury Buil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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